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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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在一幢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别墅里,我和小悦共同度过了那一个夜晚剩下的时光。我又服了几粒“隐尾灵”,以避免自己的尾巴长出来。在那一个夜晚以前,我是一个多么爱惜多么崇拜自己尾巴的人啊!因为我的尾巴它是我的骄傲啊!坦率地说,我爱我的尾巴胜过爱任何一个女人!正如某些美女爱她们自己的美貌胜过爱任何一个男人一样。但是在那一个白天和那一个夜晚我所受到的严重的刺激、惊吓,又他妈的都与尾巴有关,都是由尾巴造成的。这竟使我对尾巴,包括对自己的和小悦的尾巴,一时地产生了列位可想而知的紧张心理。那种紧张心理起于对尾巴的难以言说的恐惧。服过“隐尾灵”,我隔十几分钟便不由自主地摸一次屁股。摸了几次之后,确信药未失效,屁股后没有什么异物,才渐渐地定下心来。别墅的卧室里到处都是与尾巴有关的东西。尾巴画刊、尾巴摄影、尾巴工艺品、尾巴按摩器、尾巴书籍,尾形台灯座、立灯架,尾形的笔筒以及笔筒里的尾形笔、尾形的拖鞋,印有尾形图案的睡衣、被罩、枕巾……我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扔到窗外去了。门把手也是尾形的。我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拆卸下来,只好尽量不看它。
  
  我竟也见不得小悦的家兔尾巴。那小小的,毛茸茸的,洁白的尾巴一点也不至于使人产生凶和恶的感觉,只不过按照尾巴等级观念来分属于劣次等,意识上不怎么体面罢了。如果从头脑中彻底排除了等级观念,像小悦那么一位温柔秀丽的姑娘而长着家兔的尾巴,其实蛮可爱的呢!我暗问自己,当初亲自主持公认制定尾巴等级时,为什么力排众议,相当权威甚至可以说相当霸道地将兔子尾巴的等级定得那么低呢?同是兔子尾巴,又为什么偏偏要将野兔尾巴比家兔尾巴定高一级呢?自问而又不能自答。从前我是比较喜爱兔子(无论家兔还是野兔)们和它们毛茸茸的小巧尾巴的呀!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人提议——兔子尾巴理应与耗子尾巴同列一级。理由是从外观上看,兔子尾巴比耗子尾巴视觉上舒服,比耗子尾巴有美感。当时正是因为这种“非主流”言论惹恼了我。我回想起来我当时拍了桌子。如果兔子尾巴的等级竟比耗子尾巴的等级还高,我他妈还当的什么“尾巴等级制定委员会”主席?我迁怒于众,环指诸人厉声责问,你们挨个儿给我表态,究竟是兔子的尾巴高贵,还是耗子的尾巴高贵?诸人慑于我的权威,更确切地说,是慑于我在本市似乎有限实则无限的权力,都怯怯地举手道,当然是耗子的尾巴高贵!我又大加训斥——郑重决议之际,举的什么手?!难道良好的文明的习惯,在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之间也极难养成吗?于是诸人均面露愧色,纷纷放下手竖起了他们的尾巴。因对我心存惧怕,某些人的尾巴变了色,某些人的尾巴尖儿在发抖,某些人的尾巴由于急剧充血而涨粗了。权力真是伟大。拥有了权力,你才更容易拥有真理!才更容易将并不成其为真理的标准确定为一种绝对的真理化了的标准。我一一瞪视他们,几分钟内一言不发。我不开口,竟无一人敢擅自垂下他们的尾巴。互比暗劲儿似的尽量将各自的尾巴竖直。我看出有人竖尾竖得累了,快坚持不住了,才心生慈悲,发话允许他们垂下尾巴。接着我表情温和了点儿,口吻也温和了点儿,不失时机地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尾巴思想教育。我说从现在开始,本市禁止“耗子”二字的语言和文字使用。“耗子”是对老鼠的蔑称。再也不允许将老鼠叫做“耗子”!而要叫“鼠儿”。官方语言和文字应该统称“智鼠”。民间语言和文字可以自由宽泛一些,叫“鼠儿”“阿鼠”“鼠哥”“鼠先生”或“鼠女士”“鼠小姐”等等。凡表示亲近敬意的叫法,都在鼓励之列。反之,便是反动,一经查实,严加惩办。日本不是有一部连续动画片《忍者神龟》在咱们中国播放过吗?那些身手不凡的神龟们的师傅是什么呢?是一只足智多谋的鼠老先生嘛!日本这个民族,即使有一千条不招人喜欢的地方,但有一点却是全世界不得不公认,也不得不钦佩的——那就是聪明和钻研的精神!所以我们要向他们学习,彻底改变我们中国人过去对智鼠的极端错误的看法!美国是世界上的头号强国吧?美国迷倒全世界大人孩子的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不是在咱们中国也几乎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吗?还有人家的动画片《猫和老鼠》,不是也塑造了可爱的智鼠形象吗?世界上很聪明很富有钻研精神的日本民族,和世界上的头号强国美国,都在如何看待如何评价鼠的态度问题上立场问题上为我们做了榜样,我们要虚心学习!又凭什么资本不虚心学习?这也是与世界接轨嘛!与世界上先进民族先进国家的先进思想观念接轨嘛!为什么先进的民族先进的国家是那么的喜欢鼠,我们要动动脑筋研究这个现象嘛!这一点,虽然首先是一种文化现象,但同时也应当成一种经济现象予以深入的研究嘛!再说咱们中国,为何将小小的鼠儿列为十二属相之首?这个问题也要研究嘛!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精英的人士,也应虚心向人民讨教向人民学习嘛!与鼠儿比起来,兔子算种什么东西!猫狗乃至狮虎又有多少美点可言?而鼠儿的完美那是一种无懈可击的完美!是只有上帝才能创造得出来的完美!我至今无法理解,男人们为什么爱美女远胜于爱一只雌鼠?你们说,是一位美女美,还是一只雌鼠更美?
  
  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雌鼠更美雌鼠更美!”
  
  “什么尾巴最高贵?”
  
  “鼠尾最高贵!鼠尾最高贵!”
  
  “兔子的尾巴只能定在什么等级?”
  
  “劣等!劣等!”
  
  啊哈,列位,我心中那一时刻的快感,你们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你有无上的权力,你才有资格指鹿为马,唯我独尊!
  
  在批驳了兔子尾巴与鼠尾可列在同一等级的极端错误的观点之后,在捍卫了鼠尾也就是我的尾巴最高贵的地位之后,我指示由动物学家组成一个写作班子,以达尔文的进化论为理论基础,加紧将鼠尾最高贵的观点进行学术化的写作。不久,报上发了一篇大块文章是——《论智鼠的现当代文明地位》。在那一篇文章中,兔尾作为鼠尾的审美对立面,从学术上被宣判为不齿之尾……
  
  我却没有料到,我所喜欢的姑娘小悦,竟也长着兔尾。是我亲自主持制定的尾巴等级法将她宣判为贱民了呀!
  
  那一个夜晚我心中对她充满了负疚之感。
  
  我移椅坐在床边,久久地瞧着她那毛茸茸的,小巧的,洁白的兔尾,不得不暗自承认,与鼠尾相比,哪怕与我的每美化一次需数小时需万元经费的独一无二的高级中最高级的尾巴相比,兔尾也是多么的可爱啊!
  
  指鹿为马的人,自己心里最清楚鹿是鹿、马是马。所以,那份儿心虚也每每是无法形容的。画一个绝对的圆是多么简单的事!画一个标准的正方形也是多么简单的事!人类在几千年以前就会画方和画圆了,而且似乎并不需要非将方的说成是圆的,或非将圆的说成是方的。头脑简单的好处是真假分明,于是一切事一切道理的真相都无需歪曲和掩盖。但将方的说成圆的或将圆的说成方的,却是多么复杂多么不容易啊!而且往往需要调动许许多多智慧的人,需要一笔又一笔巨大的投资才能获得一时的成功!唉,唉唉,都是尾巴闹的!这一切是何时开始的呢?又是怎么开始怎么一步步深陷于眼前这一种局面使我无法自拔的呢?
  
  我回想良久,竟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仿佛眼前这一种局面,是从一片遥远的混沌之境开始的。在那混沌之境的内部,是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疑团。它们相互重叠粘连,层层包住并逐渐腐蚀着某种真相,使真相变得越来越难以知晓。
  
  如果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忽一日又都没了尾巴该多好呢?那么一来,我虽然也便同时没有了高贵的身份,但却将活得多么轻松哇?小悦这么漂亮的姑娘,又何至于因尾巴的等级而苦恼?
  
  这种想法一经从我自己的头脑中产生,竟赖在我头脑里似的了,挥之不去。
  
  于是我将几粒“隐尾灵”研碎,搅入一杯矿泉水,扶起小悦,使她靠在我怀里,灌水于她口中。
  
  她终于苏醒了,睁开双眼困惑地问:“我们是在哪儿?”
  
  我说:“是在一处极安全的、不会再受到任何人滋扰更不会受到任何人威胁的地方。”
  
  她又问:“我们怎么脱险的?”
  
  我就即兴地瞎编一套谎话,说自己如何的临危不惧,怎样的大智大勇,以一当十以一当百地战胜了“凶尾帮”和聚集街头的歹徒们,九死一生地将她救到了这儿。
  
  她眼中便投注出无限感激的目光,低声问我她的尾巴是否受到了损伤?
  
  我说丝毫也没受到损伤。
  
  于是她微笑了,下意识地用一只手去摸她的尾巴……
  
  “我……我的尾巴呢?我的尾巴怎么没了?”
  
  她大惊失色。
  
  我赶紧向她解释——她的尾巴不是没有了,而是暂时隐去了,因为她服过了“隐尾灵”。列位,“隐尾灵”是价格非常昂贵的,本市的一般尾巴公民不要说买不起,十之七八根本不知道有这一种药。
  
  “你又害我!你还我尾巴还我尾巴!是你把我的尾巴弄没了,今天你不还我尾巴就不行!连兔子尾巴都没有了我还怎么做人?我还不如趁早死了的好!”
  
  小悦歇斯底里大发作,一头向桌角撞去……
  
  幸而我反应迅速,拦腰抱住了她。
  
  “胡闹!”
  
  我狠狠扇了她一耳光。她捂脸呆住之际,我又将她搂入怀中,出示“隐尾灵”药瓶给她看,并抓住她一只手放我骶骨那儿:“你摸摸,我也没有了尾巴是不?这也是暂时的嘛!我刚把你抱到我的车上以后不是向你保证了嘛!不就是尾巴问题吗?你想拥有一条多么高级的尾巴?包在我身上了!但是小悦呀,亲爱的呀,此时此刻,我最讨厌的就是尾巴!高级的尾巴平庸的尾巴劣等的尾巴自己的尾巴别人的尾巴我都讨厌,所以我也给你服了‘隐尾灵’!我现在多想是一个没有尾巴的男人!多想在一个没有尾巴的女人的陪伴之下度过这一个夜晚啊!我这种强烈的意愿你能理解么小悦?……”
  
  她变乖了,温顺了,点点头表示理解。
  
  她柔声细语地说,许多时候,其实她也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尾巴的女人,也希望一个没有尾巴的男人陪伴自己。
  
  “没有尾巴也挺好的,是不?”
  
  我叹了口气,说:“是啊,没有尾巴也挺好的。”
  
  “在咱们这座城市里,还存在着没有尾巴的男人和女人吗?”
  
  “不清楚。也许还存在着吧。”
  
  “如果真的还存在着,他们和她们的感觉会怎样呢?”
  
  “我想一定很糟。他们由于连一条劣等的尾巴都没有,因而不敢出家门,不敢见人。没有尾巴的人,在咱们这一座城市,那就好比是艾滋病患者一样啊!……”
  
  “可这一切……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尾巴以及与尾巴有关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开始的呢?”
  
  我说:“我刚才就在回想啊!但是自己仿佛患了失忆症,什么也没回想起来啊!”
  
  我鼓励她帮我回想。她回想了半天,不太有把握地说,如果她的记忆是可靠的,那么尾巴一定与谎话假话有某种关系。
  
  “谎言和假话?!……”
  
  我盯着她望了片刻,缓缓向窗外转过身——又有几处起火了。我从方位得出判断,那是尾巴国际托拉斯总部大厦——简称“巴际托大厦”,以及下属的宾馆、饭店和商场!都有我的私人股份啊!将几亿几亿的人民币从银行里骗出来,将几亿几亿的人民币从尾巴体制内“流通”到尾巴体制外再转变成我的私人股份,我容易吗我!这过程中要与多少贪官污吏打交道啊!不使他们的种种欲望获得满足我能一帆风顺吗?可是那些该死的尾巴暴民,在这一个夜晚,他们所纵之火使我损失惨重!
  
  我觉得,我记忆中那一片遥远的混沌之境似乎渐渐向我移近了,或者反过来说,是我自身向那一种混沌之境接近了。但我还是无法看清那些相互重叠粘连的疑团,还是无法破译使我深陷其中并成为始作俑者的尾巴之谜。
  
  在这座异化了的城市里,谁的头脑中仍珍藏着真相?我该向谁去请教谜底呢?我还要继续扮演已经成为的角色多久?我和这一座城市的结局将会如何?如果我大声说“不”,并坚决地告别我的角色,我的命运又将怎样?这一座城市会宽恕我这个始作俑者,还是会将我绑在耻辱柱上活活烧死?正像这一个夜晚某些人所打算干的!那些因我而受益的人会为我伤心哭泣吗?会视我的死是他们的以及她们的灾难和末日吗?那些仇恨我的人,也就是那些被我划入贱民之册的人,会围着火堆听着我的号叫声载歌载舞、喜气洋洋如同欢庆盛大节日吗?如果小悦的话千真万确,他们以及她们会否觉悟到,其实自己对自己的命运,也都应负着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毕竟,非是我运用什么法术使全城人都长出了尾巴啊!我只不过在全城人都长出了尾巴之后,做了政治、经济和文化势必要求有一个人来做的种种事啊!不是我,也会是另一个人啊!
  
  火光依然熊熊。
  
  夜空依然通红。
  
  在这一座城市,在这一个窗口,在这一个夜晚,在这一个时刻,我感到着此生前所未有过的大的孤独。孤独而又无援。如果不是幸而有小悦在我身旁,我的孤独将会尤甚百倍。也许我会孩子似的咧嘴大哭!
  
  啊,我的尾巴业绩,我的辉煌成就,我的光荣与梦想,我靠尾巴而获得到的伟大声名、利益和权力,如果这一切统统建立在谎言和假话的基础之上,不是太不可思议也太虚幻了吗?
  
  我的出路在哪里?
  
  这一座城市的出路在哪里?
  
  我不愿再想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我轻轻走近小悦,主动而又温柔地搂抱住她,默默流下了眼泪……
  
  “你怎么了……”
  
  我说:“让我们做爱!让我们做爱吧小悦!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在自己不长尾巴的情况下,和一个不长尾巴的女人做爱了!我只剩下一粒‘隐尾灵’了!你看那火光,是‘隐尾灵’药厂在熊熊燃烧啊!明天,一粒‘隐尾灵’的价格,将比黄金宝石还要昂贵呀!趁我们都刚刚服过药,让我们在没有尾巴长出来的情况下赶快做爱吧!在我们这座城里,也许只剩下了一个无尾的男人和一个无尾的女人做爱这一件事本身,才接近着真实啊!……”
  
  小悦被我感动了,深情地瞧着我,开始脱下她那被烧得褴褛不堪的旗袍……
  
  当赤裸的我和赤裸的她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激动得心灵一阵阵战栗!
  
  这才是真实的我自己呀!
  
  这才是真实的一个女人呀!
  
  没有尾巴,也抛开一切关于尾巴的等级观念,我们的意识那一时刻多么纯真!我们彼此爱抚着的肉体又显得多么的美好!
  
  我们做爱……
  
  天亮时分,我们醒了。
  
  小悦先醒的。是她的尖叫惊醒了我。我猛睁开眼坐起,见她已赤身裸体离开了床,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我诧问:“小悦你怎么了?”
  
  她手指着我说不出话。
  
  我这才发现,由于药力过去了,我的鼠尾在我熟睡中长出来了。曲曲弯弯盘盘绕绕长得满床都是!长得床上堆不下了,垂延于地。那真是极丑的鼠尾呀!其灰白色如同一条在药水里泡过的蛔虫。但是蛔虫没那么长呀!稀疏的黑毛使它看去比蛔虫更令人讨厌。由于我经常地迫于工作需要不得不服“隐尾灵”,而“隐尾灵”对尾巴又是有副作用的,所以它的表面到处呈现着癣……
  
  我因自己鼠尾的原形毕露,而在这个叫小悦的、年轻又漂亮的、被我所制定的尾巴等级判为“贱民”的姑娘面前感到无地自容!在此城中,到那一天为止,仅六人见过我尾巴的“庐山真面目”。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妻子。我前边写到过的,那是在我洗澡之时。那一天我的尾巴才长出来,不过一尺多长,没现在这么丑陋,也不是现在这种毛疏皮腐的样子。妻子和儿子已被我安排到外省市去了。我忽而想到,移居外省市也未必就是无忧无虑之事啊!万一这种荒诞的尾巴现象蔓延往外省市呢?看来还是移民国外的好。要赶快做!赶快做!第三个见过我尾巴真面目的人便是小悦了。此前,在我这位被全市公认的美尾男士面前,应感到无地自容的可是她呀!唉,唉,以后我还凭什么资本在她面前优越呢?第四个见过我尾巴真面目的人是我的美尾师。我的尾巴越长他越高兴。因为那样他便可以利用我的尾巴更充分地发挥他的创造想象力,好比美发师对秀发女郎情有独钟。我有时甚至觉得他热爱我的尾巴超过爱我。第五个见过我尾巴的是我的“尾巴阿姨”,她负责爱抚我的尾巴。第六个人嘛,当然就是我自己了。说心里话,我对自己的尾巴有时得意,有时沮丧。早晨醒来,一睁开眼睛,见自己的尾巴曲卷扭绕了一床,那时我的心情是很沮丧的。骗别人是容易的,骗自己难。但是每次经我的美尾师精心设计,美化定型以后,对镜照臀,我又是很得意的。
  
  妻子和儿子是自己人。美尾师、“尾巴阿姨”也是自己人。我更是我的自己人。现在,不是自己人的小悦见到了她最不可以见到的情形,这使我对自己的尾巴也对她恼火透了。
  
  我尽量掩饰着愠怒,轻描淡写地说:“你竟对我的尾巴怕成那个样子?至于吗?难道你对没装修过的房间没化妆过的脸也恐惧吗?难道你对一切朴素的本色的事物都心怀恐惧吗?”
  
  我一边质问,一边收绳子似的,将自己的尾巴一圈一圈绕在臂肘上。我的美尾师不在场我真有点儿束手无策,不知该拿自己的尾巴怎么办才妥。
  
  “没想到,你的尾巴原来这么丑!”
  
  小悦她仍缩在墙角,满脸的厌恶。
  
  我呵斥道:“胡说!你怎么可以如此放肆地评论我的尾巴?我的尾巴难道是你有资格进行评论的吗?你那兔子尾巴想长还长不了呢?兔子尾巴能进行编结吗?能有什么花样创新?又有什么前途可言?我昨天晚上还向你许诺,保证出资为你移植一条高级的尾巴,没想到你今天一早就敢贬低我的极品级尾巴了!你太过分了!我可不惯你这毛病!你给我牢牢记住,如果你以后还想受到我的抬举和关怀,那你就必须无限崇拜我的尾巴!替我把桌上的‘隐尾灵’药瓶拿来!”
  
  “可……可药瓶空了……”
  
  “空了?不对!怎么会空了呢?昨天夜里明明还剩有一粒药!”
  
  “被……被我服了……”
  
  “被你……服了?混蛋!岂有此理!”
  
  “我……我以为你讨厌我的兔子尾巴。你昨天……和我做爱前亲口说的,愿意陪着你的女人是暂时一个什么尾巴都不长的女人……我,我纯粹是为讨你喜欢才服下那一粒药的……”
  
  “住口!”
  
  我一急,腾地从床上跃到地上,手臂一垂,一匝匝绕在臂肘的尾巴就滑脱了,重重叠叠堆于脚前脚后,像一个刚松了绑的人似的。
  
  我向小悦冲过去,却被尾巴绊了一跤,结果是半跌半扑地掼到了她跟前。
  
  我双手扼住她脖子,凶恶地威胁道:“听着,如果你胆敢对别人说你曾看见过我尾巴的真实面目,胆敢对别人妖魔化我的尾巴,我绝饶不了你!我将杀了你!……”
  
  黑夜一过去,白天一来临,我的尾巴统帅意识又在头脑之中恢复了。仿佛我夜里根本就没嫌弃过自己的尾巴,更不曾强烈地渴望过没有尾巴的良好感觉。那感觉我夜里分明地是和小悦共同享受过的呀!人的思想,在夜里和白天,在否定了自己的社会角色和又开始自觉地进入角色的情况之下,内容是多么的不一样啊!
  
  小悦被我扼得喘不过气,憋红了脸,从牙缝间勉强挤出几个字是:“别掐死……我……我才……二十二岁……”
  
  一大滴眼泪从她的一只眼角缓缓淌下来。
  
  我顿时手软心也软了。何况我只不过就是想警告她,威胁她,并不打算加害于她。
  
  我松开手,歉意地说:“对不起,我……可我的美尾师不在,‘隐尾灵’没有了,而我又肩负着营救花旗参枝子小姐的使命……让我怎么拖带着这么一大堆尾巴出门呢?”